人間福報－－燭光身影2 天才指揮杜達美
文／翠夏‧彤絲朵 整理／楊慧莉
2009年，杜達美在卡拉卡斯街坊維加，指揮委內瑞拉西蒙．玻利瓦青年管弦樂團。( 圖 / 漫步文化提供 )
一九七五年，委內瑞拉經濟學家兼音樂家艾柏魯（Jos?Antonio Abreu）成立了青少年管弦樂團系統，讓中下階層的兒童有機會參加樂團，藉由接觸藝術的美感和喜悅，活出生命的尊嚴和自由，進而擺脫貧窮和犯罪。多年來，已造福五十多萬個兒童和他們的家庭。
而真正讓世人感受到此項計畫威力的，正是近年來聲名迅速竄起、被譽為下個伯恩斯坦的委內瑞拉天才指揮杜達美（Gustavo Adolfo Dudamel Ram甏ez，1981－）。杜達美正是出身於艾柏魯的系統教育。
即便現任瑞典哥德堡交響樂團首席指揮、洛杉磯愛樂樂團音樂總監，事業如日中天，但他仍投注大量時間和精力發揚系統教育，在服務所在地開啟相關的教育計畫。對於杜達美而言，藝術和社群理念是相通的。畢竟，最能發揮藝術真善美力量的，莫過於真正觸動另一個生命、進而改善其未來的發展。
樂壇奇葩
罕見奇才 巨星丰采
老作品新生命
二○○九年十月三日，當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開場的安靜樂音充滿好萊塢露天劇場時，我感到現代交響樂史正在書寫一個罕見的事例。這裡可能有好幾千人，生平第一次聽到這首樂曲。過去兩百年來，在歐洲和北美的文化史上，人們總是不假思索地，就以第九號交響曲來象徵並讚頌人類之間的手足情誼。但在此時此地，來自南美洲的指揮，加上非裔美國人、拉美裔和亞裔歌手組成的合唱團，以及數千拉美裔聽眾，聚合一堂，這個象徵更增添了新的感動。
杜達美一如往常背譜指揮，而位於舞台兩旁的寬螢幕，讓我們得以看見團員所見：他的指揮動作很大卻又柔軟，他對音響細節十分注意，還有他臉上流露著音樂呈現出來的每個微妙情愫，好像音樂訴說的就是他自己的內心故事一樣。團員說，與杜達美共事，會喚起他們當初決定終生獻身音樂時那種純然的喜悅。顯然，他們正藉由演奏這首熟悉的作品，重新獲得了一種探索、甚至冒險的全新體驗。
下個伯恩斯坦
杜達美就是那種罕見的奇才，他身為古典音樂家，但國際巨星的風采卻遠遠超出古典樂壇。他從委內瑞拉平凡低微的出身快速竄起，而今屹立於全球音樂舞台的中心，這樣的故事帶著近乎神話的色彩：十八歲時就率領委內瑞拉著名的青年管弦樂團踏上全球巡迴之旅，二十出頭開始擔任世界各地優秀管弦樂團的客座指揮。杜達美在音樂上過人的智慧和驚人的表達能力，不斷獲得音樂家和樂迷的高度讚揚；而他男孩般的俊俏模樣，誇張濃密的捲髮，還有活力充沛的舞台形象，早已迷住廣大的觀眾。二○○七年，當洛杉磯愛樂宣布即將延聘杜達美為音樂總監時，在美國和歐洲已經有人盛讚他是下個伯恩斯坦。
伯恩斯坦曾為紐約愛樂的音樂總監，為世界公認的「桂冠指揮家」，杜達美確實展現了跟伯恩斯坦一樣的超凡特質：青春的熱忱、自然的魅力、狂放華麗的表達和罕見的音樂才華。還有一些無形的特質，像是人性的美好、質樸、甚至脆弱的一面，都讓觀眾不但敬慕，而且喜愛。
師承偉大指揮
二○○七年，杜達美帶領西蒙．玻利瓦樂團在卡內基音樂廳首演後的幾個星期，以客座指揮的身分和紐約愛樂同台亮相。杜達美深知指揮「伯恩斯坦的樂團」是多大的榮耀，所以表演前他總會研讀這位傳奇大師樂譜上所做的記號。
當紐約愛樂借給他一支伯恩斯坦珍藏的指揮棒時，杜達美開心極了。杜達美在指揮台上情感澎湃，到第二場音樂會時，指揮棒竟然折斷。紐約愛樂的檔案管理員豪斯（Barbara Haws）把斷掉的指揮棒接好之後，還說她樂見指揮棒「新的歷史紀錄」。伯恩斯坦家族也欣然接受杜達美成為伯恩斯坦的接班人，認為他胸懷遠見，能將伯恩斯坦那擅於溝通和表達的音樂精神傳承下去。
伯恩斯坦的精神傳承為杜達美帶來源源不絕的靈感，而其他仍活躍古典樂壇的偉大指揮對他如恩師般的指導，也對他的音樂發展非常重要。杜達美提到他們時，總帶著感激和驚奇。杜達美表示，這些導師的共通點除了謙虛，還有對音樂心存極大的敬意；更重要的相似點是，他們不遺餘力要把自己的技巧和知識傳授給下一代。
生命音緣
早熟樂魂 巧遇貴人
從小聽音樂長大
「我第一次聽到古典樂，是在我三個月大的時候。我們一家住在委內瑞拉中部的巴奎西美托（Barquisimeto），我爸爸在樂團裡吹長號。現在家裡的牆上還掛著爸爸演奏的照片，照片裡還有當時仍是小嬰兒的我，仰頭注視著爸爸，笑著。」杜達美在他洛杉磯愛樂辦公室裡侃侃而談，他身穿條紋T恤和牛仔褲，看起來比在指揮台上要更隨興、輕快，但仍像在舞台上一樣精力充沛、熱情洋溢，且輕鬆友善。「妳在寫一本有關『系統教育』的書，真是太棒了！」他說道：「當然得出書才行！」
杜達美小時候總喜歡把仿真玩具兵列隊擺好，邊放著維也納和柏林愛樂等大樂團的卡帶，聽著他最愛的交響曲目，還邊把玩具兵當成樂團一樣指揮。他父母早早開啟了他的音樂教育，讓他參加當地的「系統教育」方案，學歌唱、鋼琴、長笛等課程。「當然，因為我爸爸是長號手，所以我很迷長號。」他補充說：「我老是在等手臂長得更長，然後我就能吹長號……我等、等、等，到九歲的時候，我不等了，開始拉小提琴。」
受神奇偶像賞識
杜達美在「系統教育」設立於當地的音樂學院，即哈欽托．拉瑞音樂學院（Jacinto Lara Conservatory）學小提琴，很快就成為巴奎西美托青少年管弦樂團的樂團首席。到了十一、二歲時，他也常擔任指揮。杜達美說，他和樂團同伴經常觀看委內瑞拉著名國立兒童樂團表演的錄影帶，而這些表演的指揮就是「系統教育」的創辦人艾柏魯博士。「我看了這些影片後心想，哇！他們好棒喔。而艾柏魯大師真神奇，我從沒看過有人那樣指揮的，我是他的超級粉絲。」
「有一天，艾柏魯大師到巴奎西美托來聽我們演奏，他對我說：『你很有才華，我要栽培你。』所以我就到了首都卡拉卡斯（Caracas），成為國立兒童管弦樂團（National Children's Orchestra）的樂團首席。我那時候是十六歲。」
十八歲如願以償
雖然杜達美最初是國立樂團小提琴部的第一把交椅，而且還師事「系統教育」的小提琴大師迪卡斯堤尤（Jose Francisco de Castillo），但他一心嚮往指揮。「看著艾柏魯大師指揮，那是我最棒的指揮教育了。不久以後，艾柏魯大師就對我說：『好，你現在是我的指揮學生了。』我每天都跟著他學，到十八歲的時候，我成了樂團指揮。」
雖然「系統教育」栽培出杜達美這顆閃亮的音樂界璀璨美鑽，導致這套系統如今被美國、瑞典、台灣等國的音樂界加以引用，但明確來說，這套教育系統十分「有機」，它並非僅以發掘及培養古典音樂人才為主，相反的，它更強調融入及發展在地音樂，並藉由提供免費樂器、師資，讓更多原本對音樂「仰之彌高」的貧困家庭孩童，有機會進入音樂殿堂，展現搖滾、嘻哈、民謠、饒舌……各種曲風才華。
弦外之音
樂音響起 串起社群
杜達美與洛杉磯愛樂的合約將一路延長到二○一九年，這個消息宛如旋風狂掃媒體版面，同年度能超越這條新聞的，大概只有馬丁的誕生了，他是指揮大師杜達美和其妻子艾若莎．馬圖仁（Elo疄a Matur幯）的第一個小孩。
杜達美在洛杉磯的第一個樂季，涵蓋了一系列極富野心又大舉成功的音樂會，主要為九首新作品的首演、深受好評的威爾第《安魂曲》、慶祝美洲各地音樂的音樂節，以及一場環遊美國八大城市的巡迴演出。雖然門票全數售罄，各界對杜達美的評論卻毀譽參半，有些樂評認為他「任意詮釋」或「缺乏音樂深度」，因而大感失望……
放大鏡檢視
這類負面評論或許可以歸咎於媒體和社會大眾的嗜血偏好，他們喜於戳破任何受藝術圈高度矚目、獲得超高好評的新人。當然，最有可能的是，人們對杜達美的批評屬實，讚譽也為真。杜達美是個還在進化過程中的年輕藝術家，他仍在成長茁壯，在指揮台上極為自在又樂於冒險，所以注定會碰上幾次錯誤吧。
但是也有此一可能，顯示出古典樂評傳統的眼界還不夠寬廣，看不清杜達美的價值為何：他對於音樂無窮表現力的狂愛、對於傳達這種表現力的熱衷，以及將音樂帶入貧童生命裡的希冀，這些特質在他內心深處交結，無法被分離剖析。
另類音樂家
僅憑藉古典樂評的嚴格條件來衡量杜達美，或許會錯失了他與生俱來、具有多樣層面的重要特質。無論他的樂團演奏是否完美無瑕，或是他的詮釋概念是否完整，且借用從許多「系統教育」核心學校的校長口中聽來的字眼，杜達美是我們還沒習慣見到的「公民音樂家」。
身為公民音樂家的杜達美，不會將他的專業工作與社會內涵切分開來。對他來說，指揮洛杉磯愛樂演奏馬勒，與指揮洛杉磯青少年管弦樂團的孩子演奏馬勒是息息相關的，不只在洛杉磯各個豪華舞台上，也在社區中心樸素的排練空間裡，這才是真正教育孩子音樂和社會生活的場域。
基於這樣的動力，他創立了「杜達美獎助學金」計畫，提供年輕指揮機會，獲得他曾經歷過的指導與養成。第一屆杜達美獎助學金得主之一的馬褪茲說：「追隨杜達美的腳步是我們每個人的夢想，不只是當一名指揮，也要當一個和善的人。」
在愛中成長
杜達美在洛杉磯愛樂的第二個冬天，樂團展開一項重要的歐洲巡迴演出，在許多歐陸重鎮演出貝多芬、伯恩斯坦、馬勒和亞當斯等作曲家的作品。這次巡迴跟在美國的巡迴一樣，接收到正反兩面兼具的評價，唯一比這點還有趣的，大概就是這位指揮的反應了。他對一位問他對負評感想的記者說：「當然，我並不完美，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。」
在我們的文化裡，一位媒體名人能對名氣所附加的惱人影響無動於衷，是很難得的。杜達美是怎麼辦到的呢？我們可以預測，他與委內瑞拉家人之間的緊密關係，有助於他的心靈平衡；還有他和兒時朋友的友誼。
然而，「系統教育」成長環境所供給的強健保護，也許才是讓他不受名人生活興衰影響的關鍵。他不站在指揮台上，卻站在樂團中間向觀眾鞠躬答謝，這並非假意謙虛，而純粹是呈現他真實的感受。在「系統教育」的環境裡，沒有誰才是名人，每一個人都值得受到讚美。
洛杉磯愛樂小提琴家伊蓓克說：「他一踏上指揮台那刻起，就跟我們完完全全在一起了……他從不說『不要』，他只是帶領我們朝向他想要的境界，而這種領導唯有依靠愛才得以進行。」
（摘自《改變生命》，漫步文化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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